明栈雪沐浴精洁,换上的是一袭平望都内正时兴的齐胸襦裙,纱袖上襦是淡雅的蛋青色,襟领处滚着与下裳同款的米色纬锦缀红绿花儿;米色的锦缎长裙束至胸上,淡紫色的细绦束带,压着胸口绣金孔雀蓝的宽边织锦,被对襟间不经意露出的雪乳深沟一衬,倍显精神。
齐胸襦裙将束衣的带子从腰间挪至胸上,不解其妙者,满以为能遮掩下半身的臃肿曲线,且将身长修饰得更为出挑,是以京城仕女竞相穿着,蔚为风尚。
殊不知,齐胸襦裙较寻常中腰襦裙更为眼毒,因下身曲线俱被遮掩,目光焦点聚于胸上,肩颈稍见腴厚,便显肥胖;遑论双峰饱满的女子,既难见胸乳之盛,反衬得上身团鼓,甚是冗赘。
穿齐胸襦裙要好看,须紧扣「苗条修长」四字,除此再无可救之药。
明栈雪不仅修长苗条,长年练武锻炼出的胴体更无丝毫余赘,肌束起伏如水,线条完美无瑕,更有双饱满浑圆、坚挺弹滑的玉乳,将上身襦衫的对襟、束胸的带子,及裙裳上缘所缀的宽边织锦等,撑得立体起来,视觉效果异常集中,连服侍她洗浴穿衣的女史都忍不住啧啧摇头,赞叹的口吻中,带着一丝迷离沉醉:「君夫人,您……您真是好看极啦!穿起衣裳来忒好看的,便在后宫妃子中,也从来没见过。毅成伯真是好福气,有这么一位天仙似的夫人。」
明栈雪暗运碧火功,于雪靥上逼出两抹彤艳艳的红云,臊得连话都说不好了,更招侍女们欢喜,促狭地你一言、我一语,欲逗美人含羞,借机饱览丽色。
待毅成伯夫人更衣完毕,款摆起身时,众人又都不说话了;呆怔片刻,明明赞叹在心里,彼此目光交会时,仿佛都听见了对方心里的声音。
齐胸襦裙的下裳,之所以采略具分量的锦缎材质,至此算是真相大白。
明栈雪行走之间,锦缎长裙随着惯性轻轻摆动,不时荡出腰臀、乃至腿股的曲线,乍现倏隐、若即若离,这样的性感是于乍看保守拘谨的束胸长裙中不经意所显露,反差甚大,远比贴身紧裹的水靠更加撩人。
此际她踢掉了金丝红绣鞋,裸出一双姣美白皙的玉足,懒洋洋地趴在锦榻上,双脚俏皮地踢动着,裙裳裹出挺翘的臀丘,随勾起放落的小腿弹动着,教人忍不住想伸手一掐,试试那曼妙难言的紧致弹手。
耿照却未妄动,目光如电,飞快扫了房间一遍:这间绣房与前度他潜入栖凤馆时,横疏影住的那间相差仿佛,只没有窗牖露台,完全是内室的格局。
馆中除了随行众人,不知还有多少如横疏影般,由娘娘下旨留宿的王公贵人,料想在仓促之间,也难腾出一间有窗有台的上房来。这间绣房的等级也不差,与邻室相通,仅以丝绸垂帘隔将起来,可容纳侍女若干。
垂帘之前,本还摆了扇精巧的墨骨玉屏风,耿照甫入房便觉邻室有人,闪身掠至,足下运劲,沉重的屏风无声腾起,他隔空一掌将屏风推得拢起,落地的瞬间潜劲再出,上下双股力量相抵,只发出极轻极细的「喀!」
一声,不比捏碎一枚核桃更惊腾。
明栈雪卧于锦榻,细咬樱唇,就着如丝媚眼,将这兔起鶄落的一手全瞧进了眼里,不由轻赞:「好!」
一吐丁香小舌,露出懊恼似的俏皮神情,以指抵唇,做个噤声的手势,黑白分明的杏眸往吊帘瞟了几瞟。
耿照略微一想,也知碧火神功的先天感应,与内力消长并无直接的关连,只消火候到了,便是内息耗用一空,灵觉同样能生出作用;以明姑娘的境界修为,不可能不知邻室有人。
见她轻拍榻缘,热情招呼他过去,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,不禁嘴角微扬,搁下了掀帘一探的打算,轻手轻脚坐到她身畔,紧绷的精神却未放松,笑意尚未露实便已消散,老像绷了张脸似。
「娘娘在隔壁休息哩。」
明栈雪低笑:「凤居现在成了囚室,胤铿那厮给上了手缭脚铐,由几名金吾卫看守,待寻任逐流回来,再商量怎生处置。
「娘娘随我回房,拉着我说了会儿话,实在困乏了,又不肯占我的床,便到隔壁歇息去啦。我这儿才是丫头睡房,万一她半夜做恶梦,本夫人打算奉召过去好生安慰一番的。」
约莫自己也觉好笑,忍住一声「噗哧」,眼角眉梢丽色流转,说不出的妩媚。
难怪走廊两头都有披甲执戈的金吾卫把守,耿照这才明白过来。要不区区一名封邑夫人,这排场未免太大惊小怪了些。
「你若想劫胤铿的囚扬长而去,隔壁可是现成的人质。」
明栈雪咯咯轻笑,娇娇地瞟他一眼。「忒好玩儿的事,你得叫上我。劫持皇后呢!这辈子还没做过,试一回也挺不坏。」
耿照哭笑不得。他知明姑娘是说笑,但真要说一声「那动手罢」,她肯定兴冲冲去了,就算要杀皇后,多半眉头也不皱一下……这才是最可怕之处。
虽然对于与皇后周旋一事,明姑娘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与耐性,为免导致什么不可收拾的后果,耿照仍不敢拿这个与她说笑;况且,她这番调笑背后所指,其实是鬼先生的处置。
以他对娘娘的了解,袁皇后不会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而杀人灭口,否则对任家来说,此刻鬼先生若能无声无息地「莫名消失」,兴许是最好的结果。
但鬼先生也不能被缚到堂上公审,光供出皇后娘娘与韩雪色的私情,足教平望那厢炸了锅,这个险中书大人冒不起。以娘娘的立场,将佛子交予耿照,彻查其所犯。待证据确凿,再予以合适的惩罚,毋宁才是最符合良心的选择。
如若不然,交与任逐流、乃至中书大人,与杀人灭口并无二致。
明栈雪见少年默然良久,只道他当了真,憋着笑,一本正经道:「你别瞎操心啦,我不会打皇后娘娘的主意。娘娘于我有大用,这会儿谁要想动她,还得先问我答不答应。方才你要真敢掀帘,现下已是一具死尸,硬梆梆躺地上了。」
这点耿照倒是丝毫不意外。早从她假装被绑、冒称「毅成伯吴善之妻」,结果还真有这么个人起,他便知此事绝不单纯。明栈雪是铁板钉钉的实力至上论,坐拥神功,世间皇权已不在她眼里;巴结皇后于她,决计称不上是「利」,所图必更有甚者。
只是以明栈雪的性子,事涉私隐,她如不想说,那是谁也别想从她口中撬出来的。关于这点,耿照已有过太多无谓的尝试,眼下只想把心力集中在更重要的事情上。
「我想再同娘娘谈一谈。」
耿照思索片刻,欲把握最后一丝机会,要不等金吾郎回转,要说服娘娘怕更加困难。
正要离榻,明栈雪却已坐起,轻舒藕臂,从背后搂他肩膊,喷香湿暖的吐息呵在颈侧,中人欲醉。「落在你手里是一条命,落在任家的手里,不也一样?还是你坚持要手刃仇人,才算报仇?」
「我记得明姑娘曾说过,」
他回过头去,望进她似笑非笑的美眸。「报仇若不能亲自为之,就没有意义了。明姑娘劝我假任家之手除鬼先生,岂非奇怪得紧?」
明栈雪悠悠叹了口气。「我说别的话你都不听,偏这句记得忒牢。可怜哪,我打生打死的出气力,一无所获、损耗元功也就罢了,到头来还得给人挤兑,最可怜就是这样啦。」
虽是玩笑口吻,却触动耿照的心思,终于涌现对佳人的一缕歉疚——这却是此前所没有的。
拯救老胡所费的心力非同一般,以明栈雪的立场,全无蹚这趟浑水的必要。然而,她不仅冒着耗损过钜、甚且可能走火入魔的风险,以同源的碧火真气助胡彦之收拾濒临崩溃的体内诸元,为重塑经脉的艰钜任务起了关键性的作用,其后更拼着损伤真元,不顾调复真气,随耿照一路狂奔,赶赴栖凤馆拦截鬼先生,遑论出手试探,自任诱饿……
便是公平交易,利息照付,这笔买卖她到目前为止没拿半分好处,丢出去的成本怕已难如数取回,怎么算都是蚀到了老本;这当中若无「情」——且不论是何种感情——的成分在,玲珑剔透如明栈雪,断不致如此失着。
「我会补偿你的。」
承认明姑娘的确帮了大忙,不知怎的,让他有种心平气和许多的感觉,仿佛松了口气似的,连带使绷紧的肩膀也略微放松了些。「无论是寂灭刀谱——就是我从妖刀里得到的武功——或是其他的物事,只要是我有的,通通都能给你。谢……谢谢你,为我做了这许多。」
身后窸窣一阵,混了胰良气息的肌肤香泽如轻飔袭体,分外醉人。明栈雪没出声,耿照却能想像她咬着唇,一脸的精灵古怪、似笑非笑,蓦地肩颈处漫开一抹滑如敷粉的细腻指触,却是她以指掌相就。替他按摩了起来。
「你要胤铿,是为了查『姑射』罢?」
她问得漫不经心。
明栈雪双手灵巧,运劲之妙更是难绘难描,耿照舒服得闭上眼,若非忌惮娘娘就在一帘相隔处,几乎要呻吟起来,片刻才咕哝道:「没有也无妨。我已有更好的线索,不是非他不可。」
「那就是你也还没下定决心,对不?」
明栈雪尽管压低嗓音,仍旧十分动听,仿佛都能听出温婉的笑意来。「杀了胤铿,你以后就无法面对他弟弟了,无论有何等觉悟,你始终就是你,这点是不会变的。这对你来说太难受。」
「他必须接受制裁。」
耿照的语气再度冷硬起来。「我会制裁他。」
「任逐桑也会。」
女郎掌底轻如棉花,动听的低嗓却如刀一般明快。「他会乐意将那怂恿他女儿私会情郎、给当今天子老大一顶绿帽的妖僧千刀万剐,决计不让他死得爽快。」
「那是私刑——」
「你的难道就不是?」
明栈雪微微一怔,恍然大悟。
「你打算给他个痛快,是不是?」
「他该要有个可供自辩的公审,可惜这世道办不了这个事。无论他以胤铿或琉璃佛子的身份接受公裁,决断的一方都不免有因此损利之人,注定教他钻了空子,乃至从容逃脱。但并不代表闷声杀了他,如烹牛宰羊一般是对的。」
耿照肃然道:「我愿意做这件错事,是因为将来我会改正它。一旦鬼先生落入其他人手里,错,就只会带来更多的错,将来就得花更多的工夫去纠正。」
明栈雪哑然失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