将手里的玛瑙小瓶一抛一接,嘴角微扬,含笑轻轻把玩。
耿照回过神来,初次微露一丝动摇,自非为了鬼先生的提议,而是被那句「你生着什么人的气」所触动,不得不面对自己。
张口欲辩,忽见床榻深处,支起一张额发垂乱、凄艳动人的绝美容颜,青丝下一双盈盈妙目滴溜溜地一转,瞥向依偎鬼先生脚边、痴缠不休的幼嫩宫女,眸光继移,又转到仰躺趴卧、玉体横陈的任宜紫三姝身上,目中饶富深意。
耿照顺着明栈雪的视线扫过锦榻,心念微动,才发现眼前所见,透着一处极不自然的怪象。
荷甄所著的内外衣衫早被除下,裙裳襦衫也好、肚兜罗袜也罢,东一件西一件扔了满床,不知是她淫毒发作时抵受不住,欲火焚身自行褪去,抑或受到鬼先生的粗暴对待,衣布倒是没见什么缺损,凌乱地散覆在任宜紫与金银二姝身上。
趴卧的任宜紫臀上,斜盖着一条月牙白的缎裙,应是荷甄穿在下裳里的贴身衣物,滑亮的缎面益发衬出任家丫头臀瓣之浑圆弹手,曲线美不胜收;金钏发顶覆了只雪白罗袜,形制保守的柳绿肚兜则扔在银雪股间,虽是衣衫完整,远远谈不上什么春光旖旎,考虑到她胆小畏生的脾性,倒也有番促狭似的恶趣味。
耿照无心欣赏少女的体态之美,重新留意到一个被自己忽略的事实——荷甄失衣,是在任宜紫等三姝被制伏之后,故衫裙肚兜等才会覆于其上,而非是被压在身。
既然如此,鬼先生挑选荷亲做为试药的对象,岂非毫无道理?
荷甄的模样堪称玉雪可爱,也算是一名美人,却未必强过了金钏银雪,休提明艳动人、容貌绝佳的任宜紫;便顺欲望而行,荷甄也不应为其首选。退万步想,金银双姝剑法高明,转成性奴后还能供其驱策,好过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宫女;任宜紫乃皇后亲妹,以之威胁娘娘或任家,皆是一着好棋。况且,任宜紫所著睡褛薄如蝉翼,几可透视,纤细苗条的玲珑娇躯若隐若现,连剥除衣衫的工夫都省了,掀起下裳、长驱直入,立时便能侵夺她的身子;鬼先生舍近求远,其中必有因由。
耿照脑中杂识纷沓,明知事有蹊跷,种种不合情理的线索条列出来,却无法指向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;稍一分神,狞恶劲风已至面门,竟是鬼先生把握良机,先发制人!
他二人之间,隔着一堵拦腰分断的屏风,以及惊恐万分的皇后娘娘,鬼先生距皇后较耿照更近,几乎在伸臂可及的范围内,是以明栈雪一击不中、反被摔入锦榻之后,耿、明二人皆未再轻举妄动,便是考虑到了皇后的安危之故。
鬼先生握有精炼的「牵肠丝」,明栈雪的奇袭策略也只能用一次,此际再采近身缠斗,要防他以淫药泼洒,那也不用打了。鬼先生舍下对自己最有利的目标——皇后娘娘与明栈雪——迳取凤居内最最棘手的耿照,亦是一条奇计,若非先受了明姑娘提点,耿照这下便要吃上大亏。
可惜鬼先生仍是晚了一步。
劲风扑面,耿照身子一矮,自他掌底穿过去,但这也在鬼先生的预料中,早留了七八着后手,无论耿照从哪个角度、采何种体势扑向皇后,欲将娘娘从鬼先生的宰制之下抢出,不免要将脑后背门等要害卖与死敌;以蜕生天覆功催发的天狐刀气已隐然成形,鬼先生信心满满,绝对有隔空取命的把握。
谁知耿照足尖一点,竟撇下了皇后,整个人如大鹏鸟般越过半截屏风,掠上锦榻!
(他要救……明栈雪?)鬼先生早知他二人必有私情,但耿照不顾娘娘死活、也要先轧姘头的举措,到底是大出他的意料。鬼先生脚跟二立霍然转身,虚劈三记,呼啸声里,无形刀气接连扫出,可惜目标所趋毫无道理,出刀的方位、路径终究是转得硬了,只扫落半截纱帐,「笃、笃、笃」闷响过后,楹柱间留下三道斧斫般的薄锐痕迹。——教你后悔莫及!
鬼先生恶念陡生,正欲捏开瓶口,将「牵肠丝」泼向屏风下的皇后娘娘——届时无论谁都好,一定得给袁皇后找个男人泄火,免得生生熬死了她……看耿照是要由他带走皇后,总好过娘娘殂落东海,给朝廷个斗死慕容柔的借口,还是他耿典卫甘冒大不韪,以身犯禁,奸淫娘娘以救她一命?
光想像耿照的表情,他就乐坏了。直到耿照弯腰抱起榻上的任宜紫,一把朝他扔过来为止!
(什……什么!
鬼先生顿止不住挥出的臂膀,只能硬生生将真气一断,扭转体势捏住瓶口,不让药液溅出;就在同一时间,耿照忽自任宜紫凌空飞至的玲珑娇躯后闪现,如影随形,和身扑向精赤结实的绝世妖人!
此计虽好,万不幸用计的人却是耿照。
鬼先生压根儿不信他会为了留下自己,牺牲在场任何一人,索性不理飞掷而来的娇小少女,暗提真气,做好接敌的准备,却在耿照迫近的刹那间贴地一刀,奇寒的无形刀气激扬尘灰,旋即将它们冻结在半空中,宛如一株株细小的雪珊瑚;凝冰的劈啪细响一路迤逦,扫向袁皇后所在的屏风处!——不是只有你,才懂什么是「声东击西」!
岂料耿照头也不回,竟无半分犹豫,同样做好了接敌死战的准备,以任宜紫的身体为掩护,毫不留力,出掌攻向鬼先生!密如连珠的贴肉劲响,绕着身子下坠的少女窜闪飙扬,两人掌去臂来、推挪运化,似于任宜紫周身甩动两条相连的绳影,飕飕声不绝于耳,带得向上飘飞的纱褛裙襟劈啪猎响,迸出无数裂口。
仿佛要向对手宣示自己「毫无顾忌」的决心,两人出手皆无保留,臂影间真气鼓荡,顷刻间已换过数十招,快得连残像都留之不住,只余劲风压咆。
身在战团最中心的半裸少女,明明正飞快坠下,被周围已失常形的绳臂虚影一衬,便像静止一般,纤细的腿儿、莹润的鸽乳,被锦带束成小小一圈、并不比大腿粗多少的扁圆小腰……犹如被定影在半空中的一帧图画,衬与她闭目昂颈的精致小脸、向天激扬的紊乱青丝,美得半点也不真实。
然而,催发至极的鼎天剑脉与蜕生天覆功,岂是好相与的?这四条臂膀之间,堪称是世间最小、却也最狞恶的噬人风暴,被四向拉扯的纱褛仅仅支持了一霎眼,旋如引火炸开的马蜂窝般暴绽开来,穿过劲风的碎片持续被分割解裂着,最终并无一片残余得以落地。
除了锦带束腰的一圈残布,以及套于肘间的两只袖管,任宜紫身上可说是一丝不挂,原本穿着睡褛时还有几分小孩偷穿大人衣裳的模样,如今胴体再无遮掩,反倒加倍显出她那宛若精灵般的纤细苗条来,不知怎的,竟有着充满生命力与野性的魅惑之感,出乎意料地显现出极是诱人的女子风情。
胸前顿失束缚,那双精致超凡的小巧鸽乳,应着坠势向上抛甩,因乳质极其细绵,竟甩成了腹圆顶翘的尖笋形状,看来亦是分量十足,手感应是妙不可言。花生米似的的乳蒂光滑细圆,除了顶端针尖大小的沁乳眼儿,竟无丝毫妨碍观瞻的凹凸绉褶,完美得不可思议;粉色的乳晕仅比铜钱略小,形状浑圆,亦无豆瘢肌悚等,仿佛以胭脂调水绘就,酥艳艳的教人直想含入口中,尽情吸吮。
她的躯干极是扁窄,胸肋直到腰际间形成一个鲜明立体的三角,其上的腹肌线条既柔润又清晰,充满跃动感,犹如奔跑跳跃中的羚兔一类;小巧圆脐周围的肌肉微微隆起,有着少女独有的莹润腴嫩,由小腹至腿根却是平坦一片,直到覆着稀疏柔丝的耻丘处才又圆凸饱满。
身处在劲风的夹缝之中,任宜紫纵使昏迷不醒,娇躯却无法自外于两股真气的冲击,内息为其所引,渐渐形成共鸣,雪白细嫩的肌肤泛起大片潮红,百骸内真气激荡,就在纱褛爆碎的刹那间攀越极限,冲开了被封的穴道。
少女「嘌」的一声睁眼,惊觉自己正失速下坠,周遭劲风飙闪,身上凉飕飕的未着寸缕,而眼前那赤身裸体的,不是对自己无礼的妖人是谁?百忙中一掌轰出,正中他胸口膻中穴,尖声怒斥道:「……恶徒,去死!」
蜕生天覆功具有「发在意先」之威能,掌风尚未着体,胸口已自行布满真气,任宜紫仿佛打入一团深不见底的棉花堆里,棉花旋又化成柔韧的钢片,猛将她弹击回去!
鬼先生的意识到这时才追上身体,暗叫不好,赶紧节制护体真气,耿照却趁机连消带打,夺了他始终握在掌里的玛瑙小瓶,乘势一捞,接住体势散乱的任宜紫,反手扔回了锦榻之上。
在此同时,无人理会的奇寒刀气将剩下的半截屏风轰得粉碎,四分五裂的木片底下却未见着血肉模糊的皇后艳尸,原来明栈雪已抢先一步扑至,搂着袁皇后滚到了锦榻前,堪堪避过这致命的一刀。
皇后娘娘险死还生,惊得俏脸煞白,尚未回过神来,忽听得头顶一把熟悉的娇嫩嗓音叫道:「恶贼……咦,你怎么没死在阿兰山?」
语气又惊又喜,正是小妹任宜紫。阿妍正欲攀着榻缘起身,蓦地任宜紫一声轻哼,随即传来那「毅成伯吴善之妻明氏」的惊叫声:「娘娘!您怎么了?恶贼,你对这位……这位小娘娘做了什么?」
阿妍奋力回头,宜紫丫头竟又昏厥过去,想来只能是妖人做了手脚。
吴善之妻自身后环抱阿妍,瞧了瞧榻上,又回头盯着她,反覆几度,错愕惊惶的神色越见迷惘,约莫碍于礼法,没敢脱口迳问「怎地有两位娘娘」云云。
阿妍见她奋不顾身来救自己,又听她改口称宜紫丫头「这位小娘娘」,谨慎得可爱,心中好感更甚,哑声低道:「她是我妹子。多谢你救了我,能不能……扶我起来?」
吴善之妻连忙称是,袅袅娜娜地搀扶阿妍起身,果然是千娇百媚,我见犹怜,难怪妖人刻意劫了她来,藏于凤居。
吴善封在邺城,不知每年会在平望待上多少时日?若能召其妻明氏入宫,陪着说说话也好。佛子与荷甄如今成了这样,此后能说上话的人,只怕又更少了……阿妍轻摇螓首,强迫自己将这般软弱的念头驱出脑海。
算了罢,别再给其他人添麻烦了。谁没有自己的日子要过?
吴善之妻也好,慕容将军的夫人沈氏也罢,都是姿色过人的女子,贸然召进皇宫,若教圣上见了,又要生出许多事端……日子寂寞,就自己排遣罢?发发呆望望天,时间也就过了。
阿妍露出一丝自嘲般的苦笑,随即收敛形容,定定望着那过往被自己尊为人生导师、跪称「佛子」的邪恶妖人,拿起了凤榻床头的一只镂空金球。那金球制作得十分精巧,里外数重、层层相套,这种多宝格似的小玩意儿在富贵之家并不罕见,但凤居虽然富丽堂皇,却没什么贵重的摆饰,床头这只金球也就格外显眼。
乘载金球的底座以坚实厚重的紫檀刻就,说是座子,更像无盖的匣盒,砖头似的面上挖出个半球形的凹槽,金球置于其上,如嵌进下半截一般,稳是够稳了,就是不怎么美观。
金球分量甚是沉重,阿妍须以双手才能捧起,冷不防地往地上一扔,却非失手坠下,而是刻意为之。那镂空金球一落地便自行转动起来,仿佛球中设有什么机括之类;转动片刻,蓦地发出尖亢刺耳的铃声,震动了整片楼阁,远方依稀听得兵甲铿击、脚步杂沓的声响,当是被惊动了的金吾卫士抢上顶层,前来护驾。
鬼先生自诩对皇后了解甚深,第一眼瞥见这枚金球摆饰时便觉古怪,只当是东海诸侯所献,又或其妹摆着玩的小玩意儿,未曾深究,没想竟是任逐流不惜重金,求自覆笥山四极明府的精巧机关,让皇后示警之用。
尽管走到了这一步,但他还没有输。
「看来时间已经不够啦,我得快些离开。」
俊美异常的绝世妖人拗了拗指节,歪嘴斜笑道:「典卫大人,咱们的恩怨,这便做个了结罢?拖成了隔夜饭,滋味可就不美啦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