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熵将睡着的白狐放在沙发上,又找了条被子给她盖上,随后起身离开。
推开门,陈熵看见一个身穿黑衣,头戴斗笠的男子正倚靠在门口,双手抱着一柄铁剑闭眼冥想,像是因为顾及陈熵才没有进门。
“你扫墓回来了?”陈熵笑着打招呼道。
“嗯,一个小时前回来的。”楚剑莱点了点头:
“不过看你和白狐在客厅里,所以我就站在门口等着,免得打扰你们。”
“这里是你家,顾忌我做什么?”陈熵忍不住笑道:
“你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外等,搞得我很内疚啊。”
“我无所谓,反正这栋房子的钱也是陈先生给的。”楚剑莱把斗笠摘下,露出一副英俊却散发着煞气的面庞:
“我的命也是陈先生救的,岂能给陈先生造成困扰?”
“你有这个觉悟,我倒是很欣慰。”陈熵点了点头:
“对了,我拜托你个事。”
“让我教白狐学习吗?”楚剑莱沉闷地反问道:“我刚刚在门外已经听到了。”
“反正你现在也在教她战斗,再多教点东西也没什么问题吧?”陈熵试探性地问。
“其实我不想教她,因为她太…”楚剑莱摇了摇头,还是把说到一半的话憋回去了。
“你是想说她太蠢了?”陈熵微微眯起眼眸,目光深邃地质问道。。
“我做过检查,她的智力大概只达到了初中生的水平,文学储备比你们中层区的小学生还贫瘠,就连一些常识都不知道...”楚剑莱扶着额头,略显为难地回答道:
“再说,我从没当过老师,教不了她。”
“你说得一点都没错,白狐是很蠢,不过这也不是她的错。”陈熵耸耸肩,感叹道:
“她本来就是贫民窟出生,大字不识两个,小时候又被拐去做那种实验,所以脑子变得更不好使了。她这样的倒霉蛋要是不蠢就见鬼了…”
“她和我一样,都是这座城市的牺牲品。”楚剑莱抬头仰望天空,也跟着感慨道:
“若不是陈先生相助,我现在恐怕已是十死无生。至于白狐,她在那种状态下生活,早晚会疯掉的。”
“好了好了,不用反复强调我对你有恩这件事。”陈熵对楚剑莱露出轻松的笑容,示意他放松一些:
“你的品行这么端正,我相信你会知恩图报的~我刚才还听白狐说你前些日子救了个小女孩呢~”
“随手之劳而已,只是在下心血来潮,算不上什么品行端正。”楚剑莱谦虚地回答道,目光却变得深邃起来,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事情:
“家父曾教导过我,侠之大者为国为民,只有心怀大义才可为侠。现在看来,这句话还真是可笑不堪...”
“他想劝我为国效力,财阀联合会却诛他满门。他要求我为民求福,却连姑苏镇的百姓都保护不好。”
“你父亲倒是说得没错,只是这个时代没有所谓的国,也没有太多值得拯救的人。”陈熵笑道:
“活得光明磊落反而会成为他人的眼中钉,像你现在这样活着不也挺好?”
“那陈先生认为,何以为侠?”微风吹拂着楚剑莱的那略显凌乱的长发,令他的语气也变得沧桑了许多。
“我知道有人认为侠要为国为民,有人认为侠要行侠仗义,也有人认为侠要率性而为。”陈熵噗嗤一下笑了出来:
“但侠是什么关我吊事?如果你想要继续遵守你父亲的教诲,那现在就去警局投案自首,毕竟他们都快被你愁死了~”
“...”楚剑莱眉头微挑,沉默不语。
“但我认为,你自己的道路由你自己来决定。如果你想一路复仇到底,那就以仇入道把!”陈熵撇嘴冷笑一声,继续质问道:
“况且你解决掉那些财阀,既是报了家仇,也能让这座陷入压迫的城市获得解脱,帮助他人。这何尝不是一种侠?”
“可就算把他们杀光了,这座城市真的能得救吗?”楚剑莱闷声闷气地问道:
“毁灭是容易的事情,但谁能来重建这座城市的秩序呢?如果失去财阀,这座城市真的会变好吗?”
“这我不能保证,毕竟人类能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,就是他们除了重蹈覆辙之外屁用没有。”陈熵说道:
“你杀了财阀的仇人,瓦解掉财阀的权力,就能让居民们从压迫中获得自由。这座城市或许会迎来一段时间的‘民主共进’,甚至有可能会变成鸟语花香的乌托邦。但是百年之后甚至十几年之后,新的财阀依旧会出现,然后将这座城市打回现状...”
“这正是我所担心的。”楚剑莱微微颔首,眉间仿佛飘散着一股困惑之气,久久无法散去:
“我每时每刻没晚都会想起家门被屠的那一夜,亲人们会在我耳边低语,义愤填膺地让我替他们报仇...但我...我不知道现在这么做到底是否正确。”
楚剑莱已经被复仇的魔怔侵蚀了理智,但他从小受到的良好教育却成为了他保持清醒的唯一底线。也正是因为如此,他的心中依旧保留着年少时那份大义凛然的善良,以及想要成为侠客的梦想。
“正确?你为什么要考虑正确?”陈熵始终维持这那份笑容,仿佛楚剑莱的话在他看来极其幼稚:
“财阀派人来杀你全家的时候,有考虑过正确吗?道门拿你哥哥去做人造灵根,有考虑过正确吗?”
“没错,我绝对饶不了他们!可是我...”楚剑莱忍不住想要反驳。
“草,别再被那种无聊的想法束缚了!在我的记忆中,你所谓的那些遵守大义的侠客,不是郁郁不得志而死,就是被自己的家国背叛而死!”陈熵用力拍住楚剑莱的肩膀,瞪着眼睛感叹道:
“再说了,你又不是全知全能的神,考虑这么远做什么?财阀现在就是这座城市的害虫,也是你的仇人,遵从本心杀了他们何错之有?就算这座城市会在财阀毁灭后陷入新的灾难,那你就再去当你的侠,保护这座城市就行了!像你现在这样瞻前顾后,最后不是什么都做不到吗?!”
楚剑莱凝重地闭上眼睛,似乎陷入了苦死。
半晌后,他才开口道:
“陈先生所言极是,是在下着相了。你今天所说的话,在下会回去好好思考...在下平日里精神不好,偶尔会陷入迷茫,感谢陈先生在下我点醒。”
“赛博精神病是这样的~”陈熵说道,笑得很豁达:
“当然,你算是一个比较值得我帮助的赛博精神病,所以有困惑的话就来跟我说,我会把你点醒的。”
“那是自然,若是在下的复仇之道陷入迷茫,对陈先生和我自己都不好。”楚剑莱微微欠身,似乎对被陈熵称为“赛博精神病”这件事并不在意。
“没什么事的话我得走了,不然妹妹得着急死了。”陈熵看了看手机上的晚上九点钟,准备离开。
楚剑莱突然想起了什么,一本正经地说道:
“陈先生,如果有空的话,你多来看看白狐小姐吧。她一直很想你,只是觉得对你有所亏欠,所以不敢主动见你而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