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其实从前年年初开始,情况就有点不好了。”
苏大江沉重的和江渺分享道。
“我们这种本地的小公司,是没那个实力买地的,只能是从大公司手里承接单子。”
“大公司为了腾出现金流,往往都是只给我们商票,到期限了才会兑付。”
“但是从前年开始,商票兑付的时间已经一次一次的延期,最夸张的已经拖欠了一年多。”
“当时其实应该尽早抽身的。”苏大江一说起这个,便有些懊悔。
“但是前年年底我想办法勉强度过去之后,到去年年初,上头突然很利索的把所有商票都一次性兑付了,让我以为之前只是一次特殊情况。”
“没想到后续承接的几块地,房子盖起来了,新商票又迟迟不兑付。”
“这个时候已经很困难了,但那边的意思是挺过年底就可以,我想到年初时候他们兑付很利索,于是就打算再抗一抗。”
“但手底下的人都要养活吧,公司已经没多少现金流了,只能从银行借,最难的时候还得从亲戚这边借。”
“结果没想到,年底就碰上流感这事儿……”
说到这里,苏大江说不下去了,拎起酒瓶又灌了一口,重新沉默下来。
“叔叔,我这边有点……”
“停停停!”苏大江制止他,紧紧皱起眉头,低垂了眼睑说道,“我喊你出来聊这个,不是找你借钱。”
“我要借钱还不至于借到你头上。”
“我只是跟你说清楚了,债务都是我一个人的,跟粥粥那边没关系。”
“我会想办法还债。”
江渺沉默下来,明白了苏大江的意思。
他点点头,起身说道:“我去买单。”
说着,江渺走进店里,朝记账的老板娘问道:“这顿多少钱?”
“我看看啊。”老板娘翻了翻账本,“六瓶啤酒?”
“对。”
“一共131。”
“好。”
江渺摸出手机刷墙上的二维码。
正在付款的时候,烧烤店老板走过来,站到了江渺身边。
“小伙子哪里人啊?”
“嗯?”江渺愣了一下,一边付款一边应道,“本地的。”
“大江的亲戚?”
“不是不是。”江渺摇头,“我是他女儿的男朋友。”
“哦哦。”老板恍然,点头后凑过来,问道,“那你是知道了?”
江渺猜到了老板在问什么,也点点头。
于是老板继续说道:“你真以为一家公司的老板,破产了就啥也没有了?”
“什么意思?”江渺皱眉。
“我弟弟就是他建筑队里的。”老板小声说道,“大江他破产前,还给手底下的人发足了工资,还多发了三个月工资的遣散费。”
“实际上要是他心黑一点,完全可以熬到宣布破产,没必要给遣散费。”
“整个公司几百号人呢,光是这遣散费就是几百万花出去。”
“他真要是自私点,怎么也不至于欠银行这么多钱。”
说完,老板没再多说,拍拍江渺的肩膀,就继续去忙活了。
江渺看了眼老板,又扭头看向那边依旧在喝闷酒的苏大江,一时间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。
联想到苏大江大半夜的还在偷偷摸摸送外卖,江渺心情沉重,走回座位的时候,脸色看上去就十分暗沉。
苏大江看了他一眼,又瞅瞅店门口正在烤串的老板,无奈的摇摇头:“他跟你说什么了?”
“没什么。”江渺看向苏大江,眼里多了些尊重,“就是帮我补充了一点细节。”
“你别听他瞎讲。”苏大江又喝了口酒,“公司里一大帮兄弟,都是跟我混了七八年,好不容易才混出点名堂来的。”
“现在公司被我搞垮了,怎么也不可能亏待他们。”
“遣散费什么的全都按规定来,都是合情合理的东西。”
合情合理的东西,但往往没多少人真会去做。
这个道理江渺还是明白的。
至少嘴里吃的满嘴流油,底下人工资却不涨半点的老板,肯定比苏大江这种人常见。
“叔叔,那你就打算送外卖还钱?”江渺对此有些担忧,想到去年陈浩汤送外卖撞上车祸的事儿。
更别说苏大江一把年纪了,干这种体力活儿,还真没年轻人利索。
“你放心,我心里有数。”苏大江摆摆手,谈起这个,他反倒淡定下来,“送外卖只是为了摸摸路子,而且我之前就听到消息……”
说到这里,苏大江指了指地面,接着道:“年底之前,咱们衡塘村这边,应该就快要拆了。”
说这话的时候,苏大江便不再像是那个落魄的样子,反倒有一种运筹帷幄的风度。
江渺看着苏大江谈起这些,愣在那边,差点没反应过来。
稍微理了理思路后,江渺才明白过来。
苏大江找他出来聊这些,真的只是怕影响到苏怀粥。
要不是江渺意外发现苏大江在送外卖,不然等到衡塘村这边拆迁,苏大江估计已经完成翻身仗了。
想到这里,江渺也略微有些放松下来。
之前听苏大江讲完破产的事儿,他还真捏了把汗。
“不说了。”苏大江喝完最后一瓶啤酒,将酒瓶撂在桌上,拍拍江渺的肩膀,“差不多了,回去吧。”
江渺点头起身,跟苏大江一同朝巷子外走去。
一边走,旁边苏大江一边小声问道:“你是回哪边?”
被问到这个问题,江渺顿时有些不好意思,连连摆手:“我回我外婆家睡。”
但就在两人走出巷子口,刚要分道扬镳各自离开的时候,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。
“你们这是什么意思?”
苏怀粥站在路口,沉着脸看着从巷子里就差勾肩搭背走出来的两人,一闻就闻到满身酒气,紧紧皱起眉头。
整个气压顿时降低,周边的氛围都彻底压抑了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