邵神韵微笑着摇头:「人力终有穷尽时,妖力也是。目前妖族还没有同时抗衡人族和浮屿的力量,就算你拿你那十八般淫术插烂我胁迫我,我也无法做到。」
道士小妖听着她露骨的言语,下身忍不住又高昂了起来,他怒骂道:「我先去安顿那只小狐狸,稍后便来插拦你的贱穴,看看妖尊大人还能嘴硬几分。」
邵神韵幽幽地看了他一眼,忽然道:「她很像你的妹妹?」
道士小妖怒不可赦,瞪着她:「你找死?」
邵神韵微微一笑,转身朝着墨玉王座走去,腰肢纤纤而动。
……
老井城的一座陋巷中,一个白裘女子站在一扇门扉前,清丽婉约,如一弯浅浅的月光。
她可以在军阵之前空手夺枪,却无法鼓起勇气扣一扣身前的木门。
雪时停时落,寂静地盘旋在房梁上,如一只只雪白的蛾子。
一柄伞忽然从头没过,遮住了她的身影。
湖山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,支着伞向她倾倒而去。
轩辕夕儿看了他一眼,微微地笑了笑。
湖山伸手推开了门。
门是虚掩的,轻轻一推便开了,似是主人早就知道有客要至。
轩辕夕儿跨过了门槛,眼睛便有些湿润了。
漆黑的屋中没有开灯,一个老人握着一支熄灭的烟斗看着他们,神色恬静,脸上带着苍老的笑意。
「爷爷?」
过了许久,轩辕夕儿开口,声音有些沙哑。
独坐屋中的老人静静地看着他们,轻声叹息:「夕儿,回来了?」
轩辕夕儿泪眼婆娑:「爷爷还在生我的气吗?明知道我回来了却不来见我?」
袁姓老人静静道:「我从来没有怪过你。只是爷爷快死了。你们应该在那酒铺子里看到我的灵位了吧。所有人都觉得我死了,我也不愿再在世人眼中多苟活几年。」
轩辕夕儿不解道:「爷爷你境界如此高,怎么会那么轻易地死?」
老人笑着道:「我和邵神韵打过一架,受了点伤。」
轩辕夕儿愣了片刻,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,为什么邵神韵会与他有那一战,皇城中不是还有两个老怪物吗?怎么就轮得到爷爷出头了,而且爷爷又凭什么去为那帮人出头?
但是轩辕夕儿何等冰雪聪明,很快明白了过来,她回过头,瞪了湖山一眼,怒道:「还不给你爷爷跪下?」
湖山也明白了过来,他跪了下去,对着老人磕了个头,诚心诚意道:「晚辈谢过袁老先生。」
他本就北域妖王,被邵神韵万里追杀,本应该不死不休。
袁老头便是借着那个名义,表面上为轩辕王朝拦住妖尊,实际上不过是为自己的孙女婿谋一条生路。
袁老头看着他,平静受礼,他缓缓道:「夕儿还小的时候,后院里忽然跑来了一只受伤的山狐,夕儿将那只山狐养在了自己房里,每当我去检查课业的时候,她便用我送给她的那顶可以遮蔽天机的斗笠盖住那只山狐,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。其实我都知道的,当时若是他敢对你有丝毫不轨,我便会立刻打杀他。」
袁老头自嘲地笑了笑:「虽然后来很长一段时间,我都很后悔,当初应该直接杀了他才是。不过如今也早已看淡,你们现在这样,也挺好。」
轩辕夕儿跪在老人身前,带着哭声道:「爷爷,你还活着就比什么都好,夕儿哪都不去了,便在老井城陪爷爷了。对了,夕儿还多了个女儿,叫安儿。」
老人抚摸着孙女的发梢,有些莫名地说道:「如今轩辕王朝的国字便是安字。」
轩辕夕儿问:「爷爷不喜欢安字?那可以改名的,安儿还小,没关系的。」
老人摇头微笑道:「没有,安字很好。真的很好。」
老人望向了湖山,道:「你这顶斗笠是我借给你的,这是几百年前一个故人送给我的礼物,现在我那位故人过得不太好,如果你们见到了,多帮帮他。」
轩辕夕儿愣了愣,一脸诧异道:「他……他竟还活着?」
老人道:「他如今是少年模样,你们若是见到了,自然可以认得出。」
轩辕夕儿擦了擦眼角,道:「爷爷不要这幅托付遗嘱的样子呀,你境界这般高,身子骨再差,再多活十几年应该也没关系的吧?」
老人没有应答,只是笑着摸了摸孙女的头,似是想起了什么,喃喃道:「这个人间有很多死,有的人生老病死,有的人慷慨而死,有的人至死不能瞑目,有的人活着的时候便心心念念着要死,有的人死了之后天下披麻戴孝,有的人横死街头也无人问津。世事千万种,死本该是很单一的事情,却也都赋予了不同的意义。你觉得爷爷什么时候才算是真正死了。」
轩辕夕儿张了张口,答不出来。
身后的湖山忽然叹息道:「许是剑道彻底崩塌消亡的时候?」
老人欣慰地笑了笑,道:「明天带我去见见安儿。」
……
林玄言给陆嘉静请完罪后裴语涵也去了。
但是裴语涵的待遇却和他明显不同,陆嘉静亲自为她沏好了茶,未等裴语涵开口她便主动嘘寒问暖了起来,弄得裴语涵都不知道怎么开口。
裴语涵道:「陆姐姐,你不生我气吗?」
陆嘉静伸手拨了拨她额前刘海,笑道:「语涵这么可爱,我为什么要生语涵气呀。」
裴语涵更加无所适从了,「陆姐姐,我以后一定对你好。」
陆嘉静愣了愣,笑道:「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,总感觉怪怪的,好像我在欺负你似的。」
裴语涵道:「陆姐姐你别对我这么好,要不你揍我一顿吧?」
陆嘉静弹了弹她的额头:「你个小浪货,真的有受虐倾向吗?是不是姐姐越打你你越开心啊?就像他打你那样。」
裴语涵哎的一声,俏脸微红,望向陆嘉静,陆嘉静也饶有兴致地看着她,一副你就承认了吧的表情。
裴语涵脸有些烫:「你怎么可以偷听?」
陆嘉静气笑着又弹了弹她的额头,道:「这还需要偷听?你被一路打着回来,我替你说两句,你还不领情?昨晚在床上你又说了丢人的浪话你心里没数吗?还是春宵一刻全忘了?」
裴语涵隐隐约约间便被陆嘉静的气场压住了,像是犯错的小女孩一样低下了脑袋。
陆嘉静道:「哎,你这样哪有点剑仙的样子呀,我也不是要你端起什么架子,但是好歹像样点吧,怎么就像个被欺负的小媳妇似的?」
裴语涵抬起头,道:「还不是被你这个大媳妇欺负了。」
陆嘉静蹙了蹙眉头,气笑道:「真不要脸。」
裴语涵笑了笑。
陆嘉静忽然道:「你知道吗,刚刚我问了你师父一个问题。」
「什么问题?」裴语涵下意识问道。
陆嘉静道:「我问,如果我和你同时掉进水里,他先救谁。」
裴语涵问:「这个问题有什么深处的玄机嘛?」
裴语涵自然不相信陆嘉静这样的人会问这种无聊市井里烂俗的问题。
陆嘉静没有直接回答,只是道:「你知道他怎么回答的吗?」
裴语涵有些不敢听。
陆嘉静没有给她捂住耳朵的机会,直截了当道:「他说会救你。」
裴语涵愣住了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陆嘉静揉了揉她的脑袋,笑道:「明天我们接走俞小塘就启程前往寒宫了,我们都需要时间去静修,只要那处剑阵还在,就没有人能奈何我们。」
「对了。」陆嘉静又道:「你那个徒弟赵念,如今心魔拔除,可以委以重任,你可以好好教他一些剑法了。」
……
承君城乾明宫中,皇帝轩辕奕已然久病卧床。
今日他忽然召了一个大臣来到寝宫之中。那人是当朝首辅,也是文坛首领。
轩辕奕没有拐弯抹角,直接问道:「你说朕算不算是亡国之君?」
那首辅连忙跪下行礼,痛心道:「陛下保住国祚,居功至伟,怎可说是亡国?我们不过是放弃一些东西来顾全大局罢了,早晚都可以拿回来的。」
轩辕奕摇头道:「浮屿上那些人,哪一个不是饕餮,东西既然送给他们了,如何还能拿得回来。仙平令颁布之后,半个皇族都会沦为浮屿的牵线傀儡,而我还要眼睁睁地立一个傀儡去做太子,我族帝王,何时这般窝囊过?」
那当朝首辅神色怅然,道:「陛下不必如此想,运气英雄不自由,妖族这是千年未有之势,只是偏偏被陛下撞见了而已,换做其他帝王,也不见得可以做的多好。嗯……据说,那太子断了一臂?」
轩辕奕神色漠然:「死了最好。」
首辅低头噤声。
两人沉默了许久,最后轩辕奕叹息道:「可是仙平令终究是要颁下。」
最近边境战局越来越差,等到几处重要关隘失守,妖族便可以长驱直入,直奔京都了。
再如何无奈,他们都得把希望寄托给仙平令。
首辅叹息道:「原本战局尚在周旋之间,也不知道为何,仅仅一场大雪,竟然败得那么厉害。」
轩辕奕道:「妖怪作妖,人也作妖,朕为一国之君,空有天下,不敢满盘皆输,便只好割舍。」
首辅没太听明白皇帝话中的意思,却也不敢深问。
轩辕奕从床榻上起身,首辅连忙扶住了他。轩辕奕拍了拍他的肩膀,忽然问:「你觉得浮屿那些自称得道者的人如何?」
首辅怔了怔,最后幽幽道:「终不可久矣。」
轩辕奕不置可否,只是自顾自道:「他们自称得到者,能统领世间道法,能算尽人间兴替,能一道令下,便让天地清和十年之久,他们甚至以天道自居,一举一动皆契合至理,却偏偏不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啊。」
首辅噤若寒蝉。
轩辕奕道:「陪我入那座深宫,朕想再看一看那把渊然。」
……
这一年除夕后的第七日,浮屿颁下仙平令。
人族妖族停兵,天下迎来了至少十年的平和。
……